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描述:无羊的梦——吴训木的远古世界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一个对世界当代性影响深远的时代。对中美两国而言，上山下乡与嬉皮士是几乎发生于同时，看似截然不同但是内涵神似的两场运动，它们不可磨灭的烙印之深，其灵魂至今仍在社会的边缘游荡。在今天看来，社会化大生产所带来的物化阴霾在当时造成的群体大爆发，无论是听从领袖号召还是个人口号，都呈现出一种自我放逐的需要。离开城市，在国内四处游荡，远离既有社会体系长期体验乡村生活，被称为知识青年的许多中国年轻人的所作所为与当时的嬉皮士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然而在这之中，吴训木仍然可以算是一个异类。

他的青年时代在新疆荒漠中度过，是一个戈壁滩上的牧羊人，而后在巴基斯坦帕米尔高原上筑路打眼放炮，在下乡运动已告尾声时仍然深入西南蛮荒之地，他在长江码头上做过搬运工，游走于中原各地，做过油漆匠，游走于社会边缘；即便是回到城市，他仍然保持游猎的惯性，自足于一个漂泊者。

在他的少量写作中，不止一次地提到过自己牧羊与赶车的经历及心理体验。作为一个知识青年，粗砺的荒野生活对他的改变是决定性的。不同于西方的文化渊源，在中国牧羊人并非作为救世的圣徒而存在，而更多地象征着国家的的权力所及，是宣示疆域与物产的使徒，如同汉时的苏武。但无论文化背景为何，对吴训木来说，这一身份令他远离城市甚至国家，几乎将灵魂溶化在玄黄宇宙的万物造化中，自己仿佛成为一个有幸的遭遇者。在佛教经典中曾有于芥子中见须弥的说法（从渺小事物中发现宏大真相），而在吴训木看似抽象的艺术手法中，也同样可以看到类似的诉求；如果说西方的抽象作品追求的是无意识的呈现，那么吴训木的创作可以说截然不同，那是将意识中最为强烈的意象世界直接诉诸于画布之上，这不是流露而是一种叙事，是在故事化地展现他所感知的真实世界。

吴的作品并不能给予简单的归类，正如贝多芬的作品无法与任何同时代的作曲家比较一样；虽然毫无疑问这是抽象派的风格，但在表现上毋宁说更接近印象派的做法，并且充满力量与生命力。在吴训木的许多作品中，森林与原野是直接可见的，生的喷薄与死的悲怆强烈而鲜明，自然有如史诗般宏大而神秘，有如一幅洞穴中的壁画。凝视吴的作品，你能够感受到原始的呼吸，仿佛窥见造物者的巨手挥舞。

在中国的诗经中有一首《牧羊乃梦》，描述着一个苍野牧羊人的所见所梦。吴训木不再是牧羊人，作品中似乎也见不到羊的身影；与此相反，在他的《牧匹杂记》中却记叙着一个关于灭绝的狼的故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象征着从城市出走之前柔弱自我的羊已经不复存在，吴在画室中缅怀着逝去的羊的时候，仍然追逐着远古神话般令人敬畏而又神迷的自然造化，并且试图脱开人的身份揭开真相。这不是一种思考，而是褪去衣裳的赤裸记忆，无论为羊为狼，视野都充满野性——在通往灵性的路上，这样的冒险或许值得一试。